陈应麟

 

　　陈应麟，男，陕西省石泉县人，退休教师，1928年生。生性迂倔。不识时务，嫉恶如仇。明知自吹自擂的好处，又忘不了耻辱二字；洞悉溜须拍马的效益，又抑制不住皮肤起鸡皮疙瘩；明察招摇撞骗的功能，又黑不下良心；深谙自己的道行不高，又不羞借大神的灵光自烛，因而惹祸招灾，却至今我行我素不思悔改。

　　

-----------自选作品

 

一、诗

 

送  行

1963年春

白云缥缈水悠悠，行复行兮古渡头。

未唱骊歌肠已断，欲言珍重泪先流。

青梅竹马成新梦，红豆鱼书忆旧游。

杨柳依依聆耳语，心随卿影到兰州。

 

和鲁迅先生《崇实》

1969年春

文明已骑文革去，大地还童复野蛮。

恶棍编成专政组，文盲领导学习班。

诬良为盗宣传队，含血喷人批判栏。

伟大空前真伟大，谁知伟大到何年？

 

抒  怀

1987年

故人聚首忆华年，风雨横斜两鬓斑。

往事如烟常袅袅，柔情似水总绵绵。

难寻清梦化庄蝶，唯剩嘶声学杜鹃。

且喜良心犹未泯，不忘人格重于钱。

 

病中吟

1989年

病榻终宵难入梦，诸多往事费沉吟。

为民请命成钦犯，替国分忧是罪人。

斥谬辨诬荒岁月，防奸惕诈损精神。

忠言指控为邪说，代代相传直到今。

 

九亿农民歌圣明----全面蠲免农业税费

2007年4月

农村贫困农民苦，农业凋疲皆实情。

梁老陈情触天怒①，彭公致意成罪行②。

庐山传檄敲鼙鼓，冠盖齐声反右倾。

倒海移山凭勇气，超英赶美仗雄风。

高歌公社春风暖，盛赞食堂冬日升。

黎庶砸锅炼钢铁，官员张口飞卫星。

风调雨顺粮棉减，国窘民穷爵禄增。

三面红旗放光彩，数千万众化亡灵。

十年动乱人神怨，万姓沉沦天地惊。

六亲反目脚跟稳，九族成仇阵线清。

挑拨夫妻相龃龉，牵连师友不安宁。

庸才荐去上高校，学者揪来掏粪坑。

幸得仁人排浊浪，笑看志士破坚冰。

春风袅袅千山绿，化雨霏霏四海平。

土地承包农稼穑，工商开放众经营。

饥寒退避人温饱，财富增加国振兴。

建构和谐新秩序，废除批斗旧章程。

从今田赋全蠲免，往后农徭尽罢征。

三农死结初纾解，九亿农民歌圣明。

　　

　　注：①梁漱溟在1953年9月召开的全国政协会上的发言中有这样几句话：“城里的工人生活提高得很快，而乡村的农民生活却依然很苦。”“有人说如今工人的生活在九天，农民的生活在九地，有‘九天九地’之差，这话值得引起注意。”这一席话给梁招来了“一贯反动”的结论，遭到了毛主席的怒斥，说“照顾农民是小仁政，发展重工业、打美帝是大仁政。施小仁政而不施大仁政，便是帮助了美国人”。又说梁是“班门弄斧，似乎我们共产党搞了几十年农民运动，还不了解农民，笑话！”并在大会上宣布梁是以笔杀人的“伪君子”。（见《梁漱溟问答录》第132、133、134页）

　　②在1959年秋党中央召开的庐山政治局扩大会议上，彭德怀把他在小组会议上没有讲完讲透的一些意见写成了一封约3000字的信（后来被称为《意见书》或《万言书》）向毛主席殷勤致意，反映在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出现的错误和不足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。彭公在1958年12月回湖南老家调查，在乡亲们参加的座谈会上听到了一首民谣：

　　　谷撒地，薯叶枯，青壮炼铁去，收割童与姑。明年生活怎么过？我为人民鼓咙呼。

　　彭公给毛主席的信的内容就包涵了这首民谣的意思。这封信成了彭公罪行最重要的把柄之一，给彭扣上了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首领的大帽子，说他是伪君子、野心家、阴谋家，撤去了国防部长职务，软禁在挂甲村劳动。

 

深山老人

1991年冬

　　家住深山无近邻，五十二岁仍单身；漂来讨饭白痴女，贫苦愚昧结成亲。地瘠水寒出产少，汗水浇地无温饱；三子一女未读书，种地放牛打猪草。妻子约摸五十岁，结扎绝育十年余；腹胀如鼓呼吸短，怀孕八月不自知。五月农活挤成堆，忙罢田里忙地里，割麦栽苕种苞谷，六月才松一口气。家离集镇八十里，越岭翻山去就医；引产手术三天后，老夫急领老妻归。

　　冰天雪地冬月底，三个公安来家里。开口“限你三天内，领回你那小儿子”。老人闻言翻白眼，陪笑低声问一言：“所长莫不弄错了？我没儿子在外边。”“别装洋蒜耍赖皮，蒙混过关过不去！六月生的那一个，你说娃儿在哪里？”“六月我妻进医院，引产手术证件全。娃儿医院处理了，哪有娃儿在人间？”“那些事情莫问我，你听我说别啰嗦。只要有你娃儿在，你的责任犟不脱。不认娃儿算‘弃婴’，‘弃婴’违法要劳改；认领娃儿算‘超生’，‘五超’罚款两千块。你的娃儿人代管，一月百元保姆钱。三天不拿钱去领，每过三天翻一番。”

　　公安人员扬长去，老人左右细思虑：“劳改罚款两条路，劳改省钱又享福”。叫来儿女细解说，儿女听罢泪滂沱：“爹去劳改倒享福，留下我们咋过活？爹你还是打主意，拿钱领回小弟弟。我们都更勤快些，晴天雨天不歇气。”儿女哭诉响耳边，老人通宵屈指打算盘：暂且不管“超生款”。先凑六百保姆钱。父子四人去赶集，卖猪卖羊卖大米。卖完东西点钱数，六百还差一十七。

　　领回娃儿刚进门，跟进五个陌生人①；披发墨镜小胡子，南腔北调醉醺醺。狂叫一声齐动手，抓杀母鸡取腊肉，要米要菜要油盐，要茶要糖要烟酒。吃喝打牌大半天，正话才对老人谈：“你家超生第五胎，该罚两千五百元。”“前天说罚两千元，今天怎么又罚款？”“前天罚款归区上，今天罚款乡上管。我们工钱你负担，每人每天三十元。罚款不清天天来，天天都要付工钱。”老人闻言雷轰顶，浑身冒汗四肢冷：“一个萝卜两头切，我一家人怎活命？”头晕耳鸣眼发黑，扑通倒地气悠噎。奄奄初省人事时，微闻儿女哭呼爹。睁眼床前妻儿哭，幺儿嗷嗷要哺乳。儿女哭诉不成语：“牛羊母猪都拉走。”老人捶胸哭呼天：“没牛缺粪咋种田？我自作孽该受罪，可怜儿女受牵连！”抱过幺儿咽哽语：“为啥你还在人世？你回爹家爹不嫌，拿啥东西喂养你？”

　　人流胎儿还在世，奥秘岂为老人知？区长院长商量好，庭长抱养作子嗣。庭长有女逗人爱，无奈总觉不自在：“女生外向嫁出门，我家自我无后代！”年终汇报摆成绩，超生责任怎推诿？四个“长长”一商量，老人当了替死鬼。老人替死好处多：超生责任自开脱，罚款增发年终奖，领得奖状上广播。

　　计划生育诚善政，消除隐患固国本，造福子孙益人类，不容亵渎或贬损。善政握在循良手，如鱼得水尽智谋，兴利除弊树功德，江河载誉万古流；善政落入贪佞手，如匪高举尚方剑，杀人越货称圣谕，天若有情天亦怨。

　　注：本乡村的干部动手牵猪拉牛，敲诈勒索，一是多少有些亲戚瓜葛不便出面，二是怕报复。于是纠集镇上或其他乡镇游手好闲、以偷盗绺窃为业的流氓恶棍充当鹰犬。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欺压乡民，事完一走了之。近几年又大大进了一步，本乡本村人都能做到认钱不认人，不让外人染指了。

 

二、词

 

沁园春·改革开放三十年

2008年9月20日

　　三十年前，水涸山秃，百姓倒悬。叹粮棉供应，最低标准；妻儿老小，饱受饥寒。野有哀鸿，村无鸡犬，入目农民尽菜颜！还高唱：“局势空前好，国泰民安”！

　　神坛幸被推翻，把呓语狂言俱拆穿；让农家单干，粮棉山积；自由买卖，商贸扬帆。经济鹏飞，民心雀跃，华夏声威震宇寰。君知否？是改革开放，换了人间！

 

三、曲

 

套数[商调]集贤宾 超声波对话

1993年春

　　“喜目下机缘正美好，最适合新秀们弯弓射大雕。说什么不应该收受俸外钱物，只因他胆儿太小。有道是‘不要白不要’，敢要的自在逍遥。我不信什么杨震包公海瑞郑板桥，真个是那样廉洁清高，不过是无聊文人编故事，信口开河瞎叨叨。

　　［逍遥乐］“言归正题商讨。我包你吸进口香烟，还包你吃美味佳肴、饮茅台老窖。我先送你十万美钞、五万份合资股票；零花钱随时关照。只要事情顺手，决不会忘恩负义，定当加倍酬劳。

　　［前调］“尊夫人青春永葆。虽说三十开外，看姿色二十不到，依然是那样红艳香娇。若穿戴上我为她备办的那五套高级面料时装，天然珍珠项链，猫儿眼钻戒金壳表，那才是锦上添花、俏上加俏。管教那雨后的梨花羞愧，采蜜的蜂儿心醉，戏花的蝶儿魂销。

　　［金菊香］“令堂大人年高德劭。待人和霭慈祥，处世宽宏厚道，真个是令人尊敬的老前辈风标。我孝敬她老人家一尊二尺一寸高的镏金佛像，供她老人家礼敬祈祷，保佑她老人家福寿双高。

　　［梧叶儿］“令公子青春年少，风度翩翩品格高。最需要骑着摩托一溜风似的驰骋，更显示出器宇轩昂的独特风貌。我为他弄了一辆美国第八代产品，而且是百年来驰名全球的老牌商标。

　　［逍遥乐］“贱内虽是徐娘半老，看上去却有一股格外迷人的成熟风骚，通身性感，遍体新潮。她说话舌媚声娇，细语呢喃伴着些清脆甜蜜的倩笑；她走路轻盈潇洒，一步三扭杨柳腰。那双浓眉下水灵灵亮晶晶的会说话的大眼睛，忽闪忽闪地一瞥，准定勾着你的魂儿跟着她的影儿跑。讲“那个”更是疯魔奔放特乖巧，总有尝不尽、说不出的新鲜味道。打通关节回回得手，处理事情面面俱到，尤其擅长迷人的桃色外交。

　　［前调］“小女年方十六成熟特早，高挑个儿匀称苗条。纤腰一握，乳峰高翘。白嫩白嫩的玉颈上秀发飘飘。那像是精心配置着浓蛾眉、双眼皮、长睫毛、大眼睛、悬胆鼻梁、樱桃红唇的鸭蛋脸儿上两个酒窝儿时刻堆满着迷人的媚笑，真个是一枝胀鼓鼓、嫩秧秧、颤巍巍、水汪汪的欲放花苞，端等那软绵绵的春风的撩拨，轻飘飘的蝶儿的抚弄，甜蜜蜜的蜂儿的调笑，一展香艳妖娆。

　　［前调］“这一大一小，宛如熊掌鲜鱼，随您任选任挑。当然啰，当然也完全可以兼品两种味道，或分灶烹蒸，或同锅煎炒，全依您的胃口爱好。贱内是早已激情燃烧，眼巴巴地盼着为您效劳；小女嘛，还须走陈仓暗道：我这壁厢设置一个又一个迷人的圈套，你那壁厢使出一手又一手诱惑的花招，不愁成不了凤侣鸾交。

　　[前调]“我借重您的帮助简单轻巧。凭着您的智慧才能、手腕魄力、头衔名号，只要诚心帮忙，就能够得心应手地统统办到。概括而形象地说，就是根据我的眼色暗号，或者腾挪纵跳，或者抓扑撕咬，或者龇牙咧嘴地狂嗥怒吼，或者摇头摆尾地打滚撒娇”。

　　[尾声]“你的要求我完全可以做到。只是你的许诺可不能是张白纸条，‘人而无信，不知其可也’的圣训要记牢”。“是是是，‘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’、‘信誉第一’等等格言我知晓”。“那好那好，‘君子一诺千金’。你且打点停当，辨真假只看今宵”。

　　（此曲被马宽厚所著之《陕西文学史稿》全文引录）

 

[中吕·朝天子]官场轶闻

2003年

卖  官

　　卖官，售权，效益人堪羡，目前官价正升攀，末等也值十多万，只需薄飞飞一纸红头文书，就顺溜溜完成钱权交换，油光光无丝毫阻拦！似这般轻轻松松大赚钱，竟如此平平安安特简单，恨只恨不准大大方方开个官儿零整批发站。

买  官

　　买官，贩权，不是图门面，是开滚滚好财源，效益难估算！一旦手握官权，捞钱空前方便，保证几年成大款！有了钱更好做官，做了官更好整钱，恰似那鸡蛋生鸡鸡母生鸡蛋。

跑  官

　　跑官，窃权， 是走高层线。伺机孝敬莫惜钱，千万不露一丝馅！而且还要甜蜜蜜地献媚得宠夫人，鬼灵灵地遂她心愿，赢得她心旌摇摇地同情爱怜。那壁厢攀扯上了那一层手握大权的外缘，这壁厢粘连上了这一层枕头兴风的内缘，管教你万事如期盼。

赏  官

　　赏官，赐权，小菜家常饭。“看您乖巧嘴巴甜，赏个官儿干。先下基层作为铺垫，将来话好谈。莫只看眼前，官小切莫嫌，我会伺机推荐。”

抢  官

　　抢官，盗权， 一场争夺战。看谁富有肯花钱，才是制胜真关键，闯过三关，疏通八面，还须找靠山。说困难也困难，说不难也不难，归根到底一句话：上上下下、里里外外、大大小小方方面面都是朝钱看。

选  官

　　选官，授权，须具仨条件：机灵听话会捞钱，才算真能干。这种苗苗，前途无限，宏图能大展。到那时这衔、那衔，所欲必定他先占。

做  官

　　“做官，整钱，莫怕担风险，贪官兴旺子孙繁，几个成囚犯？反腐倡廉，由谁经办？难道贪官能反贪？岂不是笑谈，妄谈？漏网的大鱼千千万！”

裸官

2012年2月初，“全国人大代表、中央党校教授林喆在2010年的全国‘两会’期间透露，从1995年到2005年十年间，中国共出现118万名裸官。这意味着，平均每个省（市、自治区）有近4万名裸官，按全国2000多个市县计算，每个市县也有50多名。”（见《新世纪》第3期）若把时间延长到2011年，裸官数字不知要增加多少？

　　裸官，裸官，准备当逃犯，担心家室受牵连，先把他们国籍换，确保平安，然后大捞狂敛。纵是赈灾救命钱，他都敢贪，他都大贪。时机一到，光杆逃跑忒方便。

　　报载：从1995年至2005年十年间，中国出现了118万裸官，平均每个省、自治区有近4万名，每个县有50名。

　　

[中吕·山坡羊]回眸文革

2008年6月

　　长期积淀，光辉经验：大鸣大放大批判，紧弓弦，拭矛尖，上纲上线刀兵见，大吼大轰齐呐喊。山，也惊破胆，天，也惊破胆。

　　培植干将,盲从愚妄，嚣张气焰三千丈，比豺狼，更凶狂，良知善念全沦丧，含血喷人得重赏。叩问头上天，天道亡，透视当事人，人性亡。

　　煽风鼓怨，挑拨离间，斗批打骂随心干，撒猜嫌，树仇冤，连根斩断和谐链，城镇山乡无处能幸免！父母妻儿，都撕破脸，亲友师生，都撕破脸。

    风狂雷厉，斯文扫地，九州一片蛮荒气。凤成鸡，虎成狶，飞龙堕地成蜥蜴，猴子称王山洞里！空间有界，山呼万岁歌颂你，时间无涯，遗臭万年唾骂你。